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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第四顆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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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清晨,雨漸小。

下人正在掃落在正院青石板上的樹葉,連坑窪中的積水也不放過,用掃帚撇水,保證人走不會一腳踩進水窪,濺得一身水。

連道兩側的足燈罩都擦得鋥亮,足燈柱的邊邊角角也沒放過。

管事的嬤嬤挺直腰板,眼如鷹勾似的盯著他們幹活,生怕他們偷懶。

一看到沈歌欽來了,管事的嬤嬤殷勤地跑到沈歌欽跟前:“小姐,您來了。”

聞聲,下人紛紛擡頭,看著管事的嬤嬤對沈歌欽弓腰哈背,大家互使眼色,竊竊私語。

“小姐來了,還不行禮?”管事的嬤嬤笑臉一斂,昂頭看著他們。

下人紛紛放下手中的活,就地行禮:“小姐。”

行過禮後,又各自忙起活。

管事的嬤嬤笑著,眼角紋都擠出來了:“小姐,老太太、老爺還有公子都在裏屋了。”

“小姐,小心路滑。”管事的嬤嬤殷勤開道。

雖說沈歌欽只是個遠房表小姐,但從昨兒能看出來,沈老夫人還是看重歌欽小姐的,罰她去跪祠堂,但也只跪了幾個時辰。

沈府的嫡小姐出府休養這麽多年了,也沒個音信,樂漪小姐又是姨娘所出,沈老夫人對歌欽小姐到底是不一樣的。

沈府的祠堂,可不是誰都能進的。

那樊姨娘進沈府七八年了,也只有七月半上香誦經的時候才能進一回祠堂,平時她那身份哪能進祠堂啊,連禁足都不許被關在正院。

沈歌欽微微頷首,往正屋走。

梧桐跟在沈歌欽身側,高舉著傘,生怕小雨淋著了小姐。

沈歌欽微提起衫裙角步上臺階,站在正屋門口的婢女屈膝行禮:“小姐。”

行過禮後,婢女掀開竹簾,往裏屋遞話:“小姐來了。”

梧桐收了傘,將傘遞給門外的婢女,隨即跟在沈歌欽身後進了屋。

方正的屋裏,擺了三個方桌,六張紅木椅。

沈老夫人手拄著玉拐坐在上座,沈邑坐在沈老夫人的左側,沈珂祈則坐在沈老夫人右手邊。

沈歌欽偷瞧了一眼沈珂祈,他目視前方,面無表情。

“於祖母,沈老爺。”沈歌欽向他們行禮。

沈老夫人點了點頭,算是回應了。

沈邑連明面上都不裝一下,徑自端起茶,喝了一口,仿佛她是個透明人。

沈歌欽行過禮,自覺坐下後,婢女端來一杯茶放在沈歌欽身旁的桌上。

沈歌欽端起茶杯,輕抿了一口,細細品嘗茶的滋味。

今日,是荷葉茶,微苦中略帶些澀。

每日清早喝茶,是沈府的規矩。

說是喝茶,其實是借喝茶的由頭說事,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很多,若都要單獨拎出來說,費時又費力。

借由喝早茶的時間說事,既能品茶知滋味,又能拉近彼此間的關系。

須臾,沈老夫人用玉拐敲了敲地,問翠紜:“樂漪呢?難道讓我們都在這等她一人?”

沈老夫人本就看不上出身低賤的樊姨娘,喝早茶這一事,樊姨娘不夠格來,對樂漪,也只是看在樂漪是沈府的血脈,才允樂漪來。

翠紜回道:“我叫人去催了。”

沈邑開口:“母親,樂漪昨兒哭鬧了一整晚,起不來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
沈老夫人擡了擡眼角,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:“身為沈府的人,怎能隨著自己的性子來?你就是太溺愛她了,以至於她的生母樊氏也有恃無恐。”

“母親教導的是。”

“樊氏這般的性子,如何能教導好樂漪?”沈老夫人動了動身子。

見狀,跟在沈老夫人身邊的老人春姨立刻命人去拿一個軟枕來。

老太太近來睡眠不好,思慮過度,腰痛的老毛病也犯了,坐時間久了,渾身不舒服。

春姨將拿來的軟枕墊在沈老夫人的腰後。

沈老夫人靠著軟枕,坐得舒服了,繼續道:“樊氏犯了錯,但錯不在孩子,可要是繼續由她帶著樂漪,把樂漪帶壞了如何是好?樂漪雖然是姨娘所出,但也是我們沈氏的血脈,定要好好教導。”

“樂漪,就由我來親自教導她。 ”沈老夫人開口。

沈邑面色為難:“母親,你說得有道理,可是樂漪現在年紀尚小,正是需要母親的,”沈邑往沈珂祈和沈歌欽的方向看了一眼,繼續道,“母親,您是知道的。”

沈老夫人輕嘆了一聲,她自然明白沈邑話裏的意思。

“昨晚,樂漪還跑來問我,樊氏去哪兒了,我一時竟答不上來。”

沈老夫人輕哼一聲:“這有什麽答不上來的,你就如實回答,她母親犯了錯,自然要受罰,無規矩不成方圓。”

沈邑話噎住了,不作聲。

“昨天這事,一個巴掌拍不響,歌欽,”沈老夫人看向沈歌欽,“你也記住了,不論何時何地,都不要自降身份,我不管昨天是誰先挑起了頭,罰也罰過了,這事就算過去了,但我希望,不要有下一次,與姨娘起沖突,傳出去都被人笑話。”

“是,於祖母。”沈歌欽乖巧應下聲。

聞聲,沈珂祈餘光瞄向她,她臉上的手印子撲了脂粉都沒完全蓋住。

“祈兒。”沈老夫人又看向沈珂祈。

沈珂祈回過神:“我在,祖母。”

沈老夫人目光在他和沈歌欽身上來回瞧:“你和歌欽都長大了,不再是小孩子,有些時候還是要註意分寸的,讓人看見了,難免會有閑話。”

下人都說,他與沈歌欽之間走得近,所以她才擔心啊,一個不知什麽出身的丫頭怎麽能配得上沈府的嫡子呢。

在沈歌欽聽來,這是在對她說的。

她手指不自覺曲起,輕揪著衫裙。

沈珂祈註意到她的舉動,開口:“別人要說什麽便隨別人說,我又沒做虧心事。”

沈邑面色覆雜:“祈兒,祖母是為你好,你……”

“我知道,”沈珂祈駁了沈邑的話,話裏帶刺,“祖母和父親,不論做什麽,都是本著為我們好。”

沈邑也不繼續說了,他對沈珂祈是有虧欠的。

他小小年紀就失去了母親和阿姐,可他那時候事多且雜,沒有多照顧到他。

沈珂祈站起身,向祖母行禮:“祈兒謝過祖母,若沒什麽事,祈兒先退了。”

“好。”沈老夫人揮袖。

“你是小輩,祖母話還沒說完,你……”沈邑忍不下去了。

沈老夫人打斷沈邑的話:“祈兒要走,你就隨他。”

祈兒的性子,他這當父親的還不了解嗎?

他要做的事,沒人能攔得住他,除非他自個兒願意。

沈邑看了看沈老夫人的臉色,將怒氣憋了回去,別過身,眼不見為凈。

沈珂祈站起身,走了幾步停下,轉頭對沈歌欽說道:“你不走?”

沈歌欽擡頭,疑惑地瞧著他。

“今日還有摹寫詩詞的任務,你沒忘了吧。”沈珂祈說道。

沈歌欽眼珠子一轉,立刻接上他的話:“我沒忘。”

她站起身,理了理衣裙:“於祖母,沈老爺,我還需摹寫詩詞,我也退下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沈歌欽搶在沈邑開口前說道:“過幾日便是各大家府以詩會友的詩宴,我想在這幾日再多研讀和摹寫詩詞,這樣在詩宴上,便不會丟了沈府的顏面。”

她將沈府都搬出來了,沈邑也不好多說什麽。

沈歌欽和沈珂祈一前一後出了正屋,石豆和梧桐安靜地跟在他們身後。

穿過第一個圓拱門後,沈歌欽開口:“剛才,多謝了。”

她知道,他剛才是在幫她。

“謝什麽,我剛才不是在幫你。”沈珂祈頓下腳步,轉過身,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。

明明是想說軟話,嘴上卻不饒人:“我是為了沈府,去詩宴作詩的都是才華橫溢之人,我只是不想讓別人看了沈府笑話。”

沈歌欽手輕握成拳,緊貼著衫裙。

“你放心,我自不會讓別人笑話沈府,也不會讓沈府丟了臉面。”沈歌欽微昂起頭,一股子不服輸的架勢。

沈珂祈喉結微滾了滾,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:“如此,甚好。”

石豆和梧桐面面相覷,小姐和公子怎麽了?最近他們之間總感覺很奇怪。

“小姐,小姐。”一婢女看見他們,邊跑邊喊。

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出了什麽事。

梧桐趕緊攔下她,這小丫頭剛進沈府沒多久,規矩還沒學透,咋咋呼呼的,要是讓管事的嬤嬤聽見了,免不了一頓罰。

“出什麽事了?你喊得人心裏慌慌的。”梧桐現在心還沒緩過來呢,她現在都怕有什麽事了。

婢女眸裏染上笑意:“小姐,是太子殿下,太子殿下他來了,”說完,看見沈珂祈,向他行禮,“公子。”

一聽太子二字,沈珂祈眉頭一動。

“太子殿下?”沈歌欽嘴唇輕啟。

今日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,太子怎麽會過來?

“我去告訴於祖母和沈老爺。”

她與太子私下見面,本就是不對,再讓旁人瞧見了,她怎麽解釋都解釋不清楚了。

還是告訴他們,讓他們一同會見。

婢女拉住沈歌欽的衣袖,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沈珂祈,用手擋在嘴邊,小聲道:“小姐,太子殿下說,他就是來見你一個人的,他有事在身,不便叨擾沈老夫人和老爺,還說下回再正式登門。”

石豆好奇,忍不住往前挪了挪,偏偏聽不清楚。

梧桐掩不住笑意,搡了搡沈歌欽的胳膊:“小姐,別讓太子等太久。”

石豆看梧桐臉都快笑開花了,心情郁悶,嘁了一聲,嘟囔:“太子又如何,太子也沒我家公子才貌好。”

梧桐瞪了石豆一眼,石豆噤聲了,委屈地躲在沈珂祈身後。

沈歌欽動搖了。

興許太子來找她是有事要說,她再耽誤下去,豈不是浪費了太子的時間?

“好,我去見太子。”

一聽她這話,沈珂祈神色一動,明顯慌了,驀地拉住她的手腕:“別去。”

他不想讓她去見太子。

這一次,他遵從了自己的內心,這也是他第一次將他的真心表露出來。

沈歌欽慣性往後一退,她轉頭,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握她手腕的手上。

沈珂祈喉結微滾,極力掩藏內心的不安,他其實根本沒有把握……但他不想讓她去見太子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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